THEA.

是悬崖上的那阵撞击声惊到了他。

他猛得回过头，跳入海中向岸上游去。虽然背上仍然酸痛且僵硬，但他觉得那种感觉似乎比以前恢复地要快许多。双肘撑上岸上那些夹带着海生植物的碎石迅速翻上了岸，向悬崖跑去的同时捋去了脸上的海水，撩开了额前的碎发。水在他的靴子里因为奔跑的原因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带着灰尘的、不是很干净的海风带着火药味和咸味扑上他的湿漉漉的脸颊，让他觉得有一丝隐约的刺痛。

在他尽量稳住自己的步伐攀上了崖壁后，他突然停住了。他就那样撑着自己的全身，双手微微地打颤，不可思议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可否认，浑身染血的雒沄竟然行动如正常人一般，迅速且急切地扯着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些干净的布料，接着熟练地用它们包扎鹰眼裂开的伤口。等等，那是什么？

有几滴晶莹的东西落在她的腿上，落在他紧闭的双眼的睫毛上，落在他们之间的土石中，融入尘埃。那么悄无声息，那么不为人知，就仿佛某些……

某些感情？

Kimi突然翻上了那个平台。听到响声的雒沄吓得一震，在她惊恐地看向他的一瞬间，瞪大的通红的双眼又使两滴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他似乎确认了什么。

“噢，Kimi，是你。”她起身，同时迅速抹了抹双眼，“你来了，太好了，他——他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去看看。”

“等一下。”Kimi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如果我没猜错，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我不能让你走。”他盯着她脸上那些被溅上去的血滴。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雒沄的嘴唇在颤抖，“对不起，我要去船上。”

“可是作为他弟弟，你必须给我个解释。”Kimi单手紧紧捏住她的手腕。

“那个东西。”雒沄平复了一下呼吸，“是那个东西……边缘之灵，已经被边灵神占据了。当它完全被深蓝色填满并发出强光之时，它就会飞回城堡与另一半碎片结合。如果这样，另一个伊撒弥尔的时代就会到来。只不过这次，再也没有东西能阻止它了。”

Kimi突然一愣。

“可是John的弓箭——”

“你觉得那个是谁创造的？是它，边灵神！你觉得它会制作出一个足以打败自己的东西吗？”雒沄呲了呲牙齿，“它还附在你我以及极电的体内以维持着我们的生命，我必须告诉他并且让他和我一起阻止。”

“原来如此……对了，四族时代是在边灵神出现之前！”

“没错。但能不能够成功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缺少了古叶和暮雪的后代，但黎火族有两位，我们只能赌一把了。”

Kimi放开了她的手，她也整了整自己背上的武器。

“喂。”她背对着他，在出发前突然道。

“怎么了？”Kimi看向她。

“我们——我们已经是死人了，所以目前的这副身躯暂且可以当成不死之身，但毕竟我们的生命源头是边灵神，兴许它会……”她没有再说下去。然而Kimi已经会意。

傍晚的余晖将她本身就浸血的身躯染得更红了，火光在远处闪烁，也一样跳动在Kimi和鹰眼的脸上。在只有两个已故之人才听得到的遥远炮火声中，留下的也是只有他们才知晓的誓言。

画上战妆吧，为了你所爱之人。

﹉﹉﹉﹉

甲板上，刀剑的刮擦声与火枪的声音似乎永无止境。其他几艘船的人似乎都集中到了主舰上，一波又一波的人涌上了尸体堆积成山的甲板，鲜血浸透了木质地板。

Rebecca打完了两把滑膛枪的最后一发子弹，食指猛扣扳机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呲了呲牙齿，收回了它接着跑到尸体堆去寻找可用的枪。极电在她面前帮她挡下别人的进攻，一边不耐烦道：“你好了没！”

“急什么。”Rebecca瞪了他一眼，一枪崩了一个从极电背后冲来的海盗，接着嘀咕道，“这把还不错。”

“哥的速度比你快。”极电对于她的帮忙懒得道谢，“我能放火吗？”

“不行。”

“为什么？”

“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哈？你早说。”极电不满道，“我已经放过了。”

“那也没办法，早就料到了。”

“料到了？”

“喂，Johnson，如果有事就拜托你了。”

“他——”正说着，Johnson来到了极电面前，他立刻转过身，“你——什么时候来的？”

“荼魔告诉我的。”Johnson抽出剑，开始叫它舔血。

“我来跟你解释吧，极电。”Rebecca看向他，“现在鹰眼那边应该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了，等雒沄一到，经过确认后你就赶紧去悬崖，不要问为什么，只管阻止边缘之灵碎片飞向城堡寻找另一半。”

“这比较容易懂。”极电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复活之后我感觉自己智商高了起来。”

“哦，是吗。”Rebecca没有理会他，“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烧了它？”

“没错，让Johnson来。因为你的力量肯定被边灵神克制了。”她道，“带他走，别因为增加了重量就放手啊。”

﹉﹉﹉﹉

“小家伙，你很重啊。”极电边背着Johnson飞速向前跑，边开玩笑道。

“嗯哼，毕竟我长大了嘛。”他回答道。

极电沉默了。说的也是。

曾经他和Johnson在地下的并肩作战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已时隔千年，那个好奇地触碰着火焰的小小的人已成为一个身强力壮地、能够熟练地控火的成人，而自己却好像从未成长过，依旧是死时的模样。头脑简单，性情急躁，却有情有义。如今他奔跑在这片土地上，脚下的尘土飞扬，身边剑鞘的花纹正与皮带上的金属部分碰撞出叮当的响声，背后是激烈的战斗，面前是至关重要的任务。

他眯了眯眼睛。

只有他能做到，而他现在仍然在奔跑，他必须完成，不然自己的复活就对朋友们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双手抓上了悬崖的支撑点，迅速攀了上去。

“喂，啊……Kimi？”

“哟，极电。”他回过头，挥了挥手，“Johnson也在，正好，交给你们了。”他拿过碎片，扔给他们。站在Johnson身边的极电刚想伸手接过，却被突然的一阵袭击给震了出去，速度之快竟然连他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像颗粒一样被弹出了平台，Kimi立刻冲了上去，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抓住什么，结果在抓住了极电后自己也被拖了下去。他本能地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住平台边缘，但就像那时候一样，一模一样——他的大脑告诉他，他仅有一只手。

就在他滑下去的那一刻，突然有股力量将他拉住了。极电反应比他更快，立刻趁机稳住了身子，借Kimi的手向下跳去寻找Johnson。

Kimi则愣住了。他停了一会儿，接着他感觉到那个人在将他往上拉，直到他完好的那只手能够碰到平台面，让自己站立起来。

“……John？”他顿了顿，喘息着，突然扑了上去，紧紧地拥住了他，两行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整个人都瘫在他怀里颤抖。

鹰眼释然地叹了口气。刚刚恢复意识的他还有些僵硬与疼痛。他的嘴角勾起了微笑，亲切又爱怜，放松却心酸。他不想失去这一刻的珍贵，所以奋力地将还能活动的手臂抬起，抚摸着Kimi乱蓬蓬的卷发，颤抖的脖颈以及坚实的后背。微微移动的手将夕阳分割成丝丝缕缕的光线，让他们的记忆永远烙下了这一幕的永恒。

“噢，我爱哭的弟弟，我在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