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

>>黑名单里有三个人

        这是一个充满了温暖和阳光的午后,林克希尔船长在厨房里吃完了午饭,在甲板上踱着步走回了船长室。年老的、有些污秽的玻璃窗将热量挡住了,却对无敌的光线无可奈何。船长坐在面朝阳光的书桌前,伸手去够航海日志。然而他今天似乎并不想写海上无聊的日常,于是手一移,取下了他许久未动的日记本。

        那上面已经布了层灰了。他掸去尘埃,翻开泛黄不平却崭新的内页。上一次的日期还停留在1700年7月9日,染开的墨汁似乎已融入了羊皮纸的每一丝纤维,浮动着曾经帕加马人无奈中的智慧。林克希尔叹了口气,从一个精致的墨水瓶上取下鹅毛笔,让那些假冒中国墨汁的黑色墨水重新抚摸羊皮表面。

        “1732年6月31日 晴朗

       “你好,老兄,我们又见面了。没错,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不过好在我还记得你。”

        他称自己的日记本为“老兄”,似乎他们就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

       “今早我的舵手给我讲了个故事,提到了他以前的船长是个多么神经质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从他的黑名单中删去。我问他,有多少个人在你的黑名单中?圣母玛利亚,他说有一百多人。我猜他肯定夸大了数字,毕竟这个小伙子对世界十分不满,自然也会有无法数清的敌人。他问我,那有多少个人在你的黑名单里呢?

       “你猜多少?三个。是的,只有三个。看在闪电的份儿上,舵手的表情真是无法言喻——他太吃惊了。

        “其实我不介意跟你分享一下我们今早的聊天,毕竟我们多年没见了。三十二年啦,上一次聊天还是我妻子刚刚把这本典藏的羊皮日记本送给我作为我晋升船长的礼物呢。

       “对,首先第一个人就是我妻子——西娅。很可惜,她在前年去世了。那会儿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独自挎了个篮子,扭着细小的腰身在一群充满了大妈奶奶们的集市里游走,微笑着面对每一个她需要的摊主,交易起来也非常迅速。年轻时候的我一向厚颜无耻,直接在一条小巷子把她堵住了,磕磕巴巴地表达着自己的倾慕之情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誓言,说完以后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其实心里很没底。但她的耳根红了,双颊也添上了红晕,美得要命,顿时让我励志绝不能放弃。虽然那天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但经过了我的不懈努力,最终还是把她娶到了。适时恰逢我晋升船长,所有的称赞都在源源不断地向我涌来,我快乐地简直像被赫卡忒亲吻了一般。那一晚我告诉了西娅许多雄心壮志,告诉她我准备赚到多少钱,可能会把她带去伦敦生活。她很快活地听着,但她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我不懂的忧郁。后来我一去就是十几年,每次上岸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几个星期,所以我几乎很少有时间了解我的妻子和儿女。那段时间的贸易不是很成功,活跃的海盗们真是讨厌透了,好几次我都在死亡边缘挣扎,去伦敦工作的愿望好像也渐渐被我埋在了心底。说实话,我已经淡忘了西娅的模样,有次回家的时候我竟然都没认出她来。她变得很老很疲惫,皱纹刻上了她的额头与眼角,曾经柔软的腰也扩大了几倍,身边还围绕着一群顽皮的孩子。虽然有些失落,但壮志未酬的我并不觉得自责,只是觉得这是一种理所当然。就这样,她在陆上等了我三十年,我在海上折腾了三十年,然后她就这样去世了。孩子们都远走他乡,留下她——一个孤独的老妇人独守空闺。一年前我真的在伦敦找到了一份工作并且定居于此,虽然工作内容依旧是进行海上贸易。我拿了无数的勋章,擒获了无数海盗,却再没有她来与我分享了。这样弄得我好像很自私。我当时好恨她,恨她走得这么突然,让我都无法好好地陪着自己追来的女孩走完一生。

        “第二个是我弟弟——基米。这小子,从小就跟我一起闹,搞各种恶作剧,到头来总是我挨揍,所以一直无法无天。不过我也乐意跟他一起玩,不管结果多惨。他比我小两岁,却比我先结了婚,和妻子安安静静地开了家面包店,不愁吃不愁穿,过得可比我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要好。我每次回岸后总爱去那里转转,看着他陪着自己的妻子像两只勤劳的蜜蜂一样忙碌却笑得很甜蜜,心里总是既欣慰又难过。那个曾经在小巷里笑得疯癫、在家里看到我被骂哭得伤心的小人儿去哪儿啦?就算我再想念他乱蓬蓬的卷发以及天真清纯的棕色大眼睛下可爱的笑容也已经没用了,因为他已经不会再为我哭为我笑了。他把他的童年留给了我,而如今的心早已给了他妻子。正值盛年的他,一双眼睛成熟深邃,精致的脸颊菱角分明,口齿间流淌着西拉强劲的单宁味,身上则充满了面包的香气与妻子的味道。我们很少再见面了,因为彼此都没什么空。那些我们爬过的墙,玩过的游戏以及围观的人群好像都已不复存在了,却组成了我们回忆中永恒的画面。只是他们都远去了,永远地远去了。如今我不是在伦敦就是在大西洋上,书信都不可能来往,似乎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联系,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我好恨他,恨他忘记了我,让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小基米。

        “第三个——好吧,是我自己。我之前写了那么多……老实说,我手都酸了,但为了向你诉说,我愿意写。不然我难受。真的,仔细想来,我这辈子都在干什么呢?我一直在追求功名,希望去伦敦收获一份更好的未来,但因为没有什么技能,所以让自己漂泊在海上,委身于大海,从事着贸易工作,在当了船长后仍然努力着,最终得到了我想要的。但人往往只有在最成功的时候才会去思考有关快乐、有关生活以及有关自己的事。当我不分昼夜地阅读着书籍并对内容进行思考时,我有空出时间来思考如何让基米的面包店生意更加兴隆吗?当我费心地处理着下级之间的关系时,我有空出时间去处理我和西娅之间破碎的爱情吗?当我幼稚地怪罪着他们不等我、忘了我的时候,我有认真想过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后果吗?上帝啊,我真正成功了吗?”

        鹅毛笔的羽毛在他右手的合谷上方晃动,扰乱着金色空气中的那些细小尘埃。带墨汁的笔尖划出的文字越来越凌乱,语法错误层出不穷——因为他在哭泣,他在颤抖。握着笔的修长粗糙的手指已经发软,眼泪从从他干涸发红的眼眶淌下,打湿了蓬乱的灰色胡子,填满了脸上的沟沟壑壑。

        “我现在都懂了,一切都懂了。我是个罪人,无比的幼稚……真可笑,到现在才醒悟过来。我真是恨透自己了,恨透了!噢,老兄,看在友谊的份上,你会恨我吗?啊——你一定会的。因为我真是坏透了。

        “不过他们还是在我的黑名单里……对,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没有等我,而是永远地离开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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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第三届黑马星期六比赛。11月14日进行了第二轮,我活了下来。(虽然第三轮觉得自己肯定阵亡...于是呢...由于第二轮作文是以自己小说为背景乱编的...所以!来一发!纯正航海风(。)
(只是梗比较老套)
(人物名字均来自End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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